摘要： 本文主要通过解析清帝吟咏圆明园坦坦荡荡景观的御制诗文，来探讨该景观的内涵。清帝笔下的坦坦荡荡，不仅妙趣横生，他们同时还追求坦坦荡荡的人生境界，表达注重修身养性、重视农业、施行仁政和勤政爱民的政治理念。

　　关键词：圆明园；坦坦荡荡

　　坦坦荡荡属于圆明园四十景之一，乃后湖西岸的一处园中园。其园林布局与杭州西湖的“玉泉鱼跃”相似，池周舍下有鱼数千头，系清帝饲养与观赏金鱼之处，俗称“金鱼池”。本景占地1.05万平方米，建筑面积1650平方米。

　　《圆明园百景图志》介绍了坦坦荡荡的陈设、布置及其功能。贺艳和刘川试图对坦坦荡荡进行复原设计。清世宗、清高宗和清仁宗在圆明园园居之时，常常驾临坦坦荡荡游览、读书，并留下不少诗文。可是，迄今尚无人详尽挖掘这些诗文的内涵。园林大师陈从周先生曾言：中国园林与中国文学盘根错节，难分难离，研究中国园林，似应先从中国诗文入手，则必求其本，先究其源，然后许多问题可迎刃而解。本文将试着解析清帝吟咏坦坦荡荡景观的御制诗文，进一步探究该景观的内涵。

　　一 圆明园四十景之一：坦坦荡荡

　　坦坦荡荡建自康熙后期，后来成为圆明园四十景之一。在清世宗胤禛即位之前，该景观称作“金鱼池”。在皇子赐园时代，胤禛作《金鱼池》诗，云：

　　甃地成卍字，注水蓄文鱼。

　　藻映十分翠，圃围四面虗。

　　泳游溪涨后，泼剌月明初。

　　物性悠然适，临观意亦舒。

　　在汉文化体系中，金鱼乃富余、吉祥的象征。胤禛笔下的金鱼池富于诗情画意，同时亦显示出悠然自得的境界。

　　《日下旧闻考》载：

　　杏花村馆之西，度碧澜桥为坦坦荡荡，三楹。前宇为素心堂，后宇为光风霁月。堂东北为知鱼亭，又东北为萃景斋，西北为双佳斋。

　　臣等谨按：坦坦荡荡，四十景之一也，额为皇上（即清高宗）御书。联曰：源头句咏朱夫子，池上居同白乐天。素心堂内额曰清虚静泰，与光风霁月、萃景斋诸额皆御书。知鱼亭及双佳斋额世宗御书。萃景斋石上刊御制《坦坦荡荡》诗。

　　坦坦荡荡所挂匾额有“光风霁月”、“坦坦荡荡”、“半亩园”、“凝香楼”、“气象清华”和“延趣”。坦坦荡荡由素心堂、半亩园、澹怀堂、双佳斋、光风霁月、知鱼亭、萃景斋和碧澜桥构成。本景鱼池内外叠石颇多，并立峰题刻“坦坦荡荡”景名及“青浮”、“红润”石刻。

　　坦坦荡荡鱼池东南有一座四方亭，外悬清世宗御书“知鱼”匾。雍正三年二月，清世宗作诗《知鱼亭待月》曰：

　　传呼不用上林丞，傍水登临远郁蒸。

　　解渴漫调金掌露，清心胜饮玉壶冰。

　　知鱼亭畔观鱼跃，得月台前望月升。

　　烟敛碧池星汉皎，玉栏高处尽堪凭。

　　显而易见，清世宗选取典型景物对知鱼亭景观进行特写，体现田园风光以及“观鱼跃”、“望月升”的乐趣。

　　乾隆九年，清高宗弘历作诗《坦坦荡荡》：

　　凿池为鱼乐园，池周舍下，锦鏻数千头，喁唼拔刺于荇风藻雨间，回环泳游，悠悠自得。诗云众维鱼矣。我知鱼乐，我蒿目乎斯民！

　　凿池观鱼乐，坦坦复荡荡。

　　泳游同一适，奚必江湖想。

　　却笑蒙庄痴，尔我辨是非。

　　有问如何答，鱼乐鱼自知。

　　由此可见，清高宗在赏鱼游乐之时，还挂念着天下百姓。

　　乾隆二十六年，清高宗又作《赋得坦坦荡荡》：

　　演漾披琳沼，豁庨敞网轩。

　　息躬喜疏朗，游目鲜嚣烦。

　　俯仰四临具，括包一理存。

　　无私参义府，顺应涤情源。

　　玩物宁堪贵，甄心略可论。

　　嘉兹君子德，倬彼圣人言。

　　清高宗在描述自然景观和撒网捕鱼之乐趣时，指出审视内心和加强自身道德修养的重要性。

　　乾隆二十九年，清高宗再撰《赋得坦坦荡荡》：

　　延楼临城墙，可见山田及闾阎况。皇祖御额悬于正中，敬赋五言，用诏千祀。

　　履卦幽人吉，箕畴王道崇。

　　四言标合撰，万古示深衷。

　　识矣其君子，廓然惟大公。

　　对时八节序，应物七情同。

　　烟火随民便，山田待岁丰。

　　翘瞻仰云日，祖述念何穷。

　　其中“履卦”是《易经》64卦之第十卦：天泽履（履卦），君子坦荡荡。此意为：君子在人际交往中，只要能够做到刚健守中，便可将坏事变为好事，让恶的事物亦呈现出好的一面，这样，再大的艰难也能够平安度过。而“幽人”则指隐士、幽居之士。“箕畴”指《书·洪范》之“九畴”。相传“九畴”为箕子所述，故名。“九畴”指传说中天帝赐给禹治理天下的九类大法，即《洛书》，泛指治理天下之大法。

　　清高宗在这首诗中不仅表达对祖父的景仰，以《易经》的卦辞来解说“坦坦荡荡”的含义，表明以仁义统治天下，还念及天下苍生的农业丰收。农业直接关乎国家安危和政权稳定。清高宗在位前期，制定各种政策奖励开垦，改进技术，推广高产作物，推动农业发展，清朝进入全盛时代。

　　嘉庆二年，清仁宗颙琰刚刚登上皇位不久，便作诗《坦坦荡荡》以明志：

　　天怀存坦荡，与物鲜经营。

　　虚朗光风敞，圆灵霁月明。

　　薰陶非有染，因付本无成。

　　寥阔大公意，皎如宝鉴呈。

　　清仁宗开篇即宣称自己追求坦荡的人生境界，然后再从整体描摹坦坦荡荡的景观布置特征。

　　嘉庆二年，清仁宗又作诗《坦坦荡荡》谓：

　　奎文辉奕载，四字著精微。

　　王道原平直，遵循慎弗违。

　　显然，清仁宗赞赏坦坦荡荡的为人境界，表达自己遵循“王道”，即以仁义治理天下的理念。

　　嘉庆三年，清仁宗又作诗《坦坦荡荡》云：

　　君子坦荡荡，天怀本至清。

　　无欲观其妙，笑彼空蝇营。

　　如镜光极朗，如水波最平。

　　虚己受众物，忠恕知群情。

　　涵养寸田茂，不使粮莠生。

　　学问代耘耨，礼义以犁耕。

　　精采自焕发，其本归存诚。

　　清仁宗再次强调自己推崇“君子坦荡荡”的行为，鄙视为追求名利而钻营之举，自己为人要如同镜子一样光明，如同水波一般平静，要“虚己”、“忠恕”，学习学问和礼义，心怀坦诚。其实，清仁宗本人十分注意品德修养，勤奋读书，谨守孝道，这些皆为其父立他为储君的重要原因。至嘉庆三年，清仁宗尚未亲政，居太上皇之位的清高宗仍然掌握实权。而清仁宗言行谨慎，经受住了考验。

　　嘉庆十四年，清仁宗撰《坦坦荡荡敬题》曰：

　　仁圣传心题四字，云礽永守大规模。

　　襟怀坦荡愚顽格，政治平均久远图。

　　用术驭人终受蔽，以诚接物庶能孚。

　　纡回曲径虽纷现，立定脚跟循正途。

　　清仁宗作为一名守成之君，在这首诗中既表达自己胸怀坦荡，又概括自己的施政风格：“政治平均”，以诚相待，遵循正道。

　　二 坦坦荡荡最重要的建筑：素心堂

　　前宇素心堂系坦坦荡荡最为重要的建筑。素心堂门殿五间，外檐悬挂清高宗御笔“素心堂”匾，后抱厦三间内檐挂“坦坦荡荡”锦边壁子匾。素心堂之名取自陶渊明“闻多素心人”诗句。清高宗和清仁宗创作不少吟咏素心堂的诗文。

　　乾隆二十四年，清高宗作《题素心堂》云：

　　山不在高，水亦澄秀，兼山水趣，偏胜敬参倪莞，禽鱼适悦，可襟怀翰墨，凭征士爱他，即景句义经，得我素心朋。虽然未敢耽闲逸，肯构恒斯励继绳。

　　清高宗除了描摹美景、观鱼之乐，还意在抒发自己追求素心（即心地朴素）的情怀。

　　乾隆二十五年，清高宗作《素心堂》诗曰：

　　书堂最为古，秋令又而今。

　　松竹自良友，缥缃实素心。

　　荷风清拂座，蕙露馥濡襟。

　　散步延幽赏，莎蛩三两吟。

　　清高宗选取书堂、松竹、缥缃（即书卷）、荷风、蕙露和莎蛩来烘托在此处专心读书的境界，突出“素心”二字。

　　乾隆三十二年，清高宗撰《素心堂》言：

　　古屋园中咫尺近，一年堂上几回临。

　　乍欣此日观佳景，都为宜时霈好霖。

　　香喷缥缃插架润，响调琴瑟挂檐斟。

　　在兹试问相应句，只有祈农是素心。

　　清高宗细致描绘素心堂之美景，落脚点却在赞叹好雨恰逢时节而降临，祈祷农业丰收，并且认为此即是真正的“素心”。

　　乾隆三十五年，清高宗《题素心堂》曰：

　　翠跸返行辕，芳辰驻御园。

　　岂无花石赏，惟廑耙犁翻。

　　颇厌招风柳，安求树背蘐？

　　当春多望雨，正合素心存。

　　从“惟廑耙犁翻”、“当春多望雨，正合素心存”之语，可知清高宗重视农业生产，并将此视为“素心”。

　　乾隆三十五年，清高宗《题素心堂》言：

　　素心我实有非无，却较泉明高尚殊。常畏民碞与天命，所师二典及三谟。祈年曾弗间，终始食旰，那遑惜劼劬。设以怀人寓深意，亦其稀矣亦增吁。

　　“却较泉明高尚殊”之后小注云：“陶渊明诗‘闻多素心人’。”

　　其中“闻多素心人”云云，出自陶渊明诗《移居二首》。“二典”指《尚书》中的《尧典》和《舜典》。“三谟”指《尚书》中之《大禹谟》﹑《皋陶谟》和《益稷》。二典和三谟包含了帝王的行为准则。“食旰”则取自典故“衣宵食旰”，意味着天未明便穿衣起身，天黑了才进食，常用以称颂帝王勤于政事。“终始食旰，那遑惜劼劬”云云，乃点出自己勤政。由此可见，清高宗畏惧民心不齐和天命，欲效法中原圣王，勤政爱民。

　　乾隆三十九年，清高宗作《素心堂有感》：

　　春意又依依，春堂坐载晖。

　　芸编披古道，梅𦈢护清馡。

　　静阅今和昔，难评是也非。

　　人同素心者，只觉迩来稀。

　　这首诗显示清高宗在素心堂静心读书，欣赏佳景，并且通览古今，感叹近来素心之人太少。

　　乾隆四十二年，清高宗《题素心堂》曰：

　　春初值几暇，流览憩溪堂。

　　悦目迟花柳，怡情足缥缃。

　　昔今漫介意，景物正含阳。

　　设以素心论，爱民斯不忘。

　　春季正是阳气滋生之际，清高宗在素心堂读书，欣赏美景，并指出爱民即是“素心”。

　　乾隆四十七年，清高宗作《素心堂漫题》：

　　人孰无素心，其人本不少。

　　孰知七十年，侵寻我已老。

　　讲学及咨政，鲜可同怀抱。

　　谓人弗如己，厥过复不小。

　　偶来坐堂中，摛笔难成藻。

　　这是清高宗感到自己步入衰年之时，进行自我反省，感叹自己过错不小，下笔已经难成华丽之诗文。

　　乾隆五十四年，清高宗作《素心堂有感并书以赐大学士嵇横》云：

　　素心含内外，有志亦须陈。

　　书史以修己，股肱用治民。

　　尊闻则何有，作古已看频。

　　孰不高年愿，高年鲜蒨邻。

　　“尊闻则何有”之下小注曰：“谓修己。”“作古已看频”之后小注云：“谓诸旧臣。”

　　当时，嵇横是朝廷重臣。清高宗作诗赞扬嵇横系拥有“素心”之臣，既能修史，又能治民。

　　乾隆五十年，清高宗又撰《素心堂》曰：

　　溪堂号素心，素心见于何？

　　敬天凛明旦，祈年祝时和。

　　爱民廑向隅，勤政励无颇。

　　斯为四大端，恒虞有错讹。

　　宵旰之弗遑，徒斯景物罗。

　　五十年光阴，阶前逝水过。

　　清高宗在此进一步将素心阐释为君主的敬天、祈年、爱民和勤政，并感叹时光飞逝，自己做皇帝已经50年。

　　乾隆五十九年，清高宗《题素心堂》云：

　　堂乃时偶为心固素，所蕴五十余年间，万机发无尽，操之应识要，逐物私斯引。所谓要为何，敬之一字允。乾惕保始终，日跻以为准。

　　其中“乾惕”乃引自《周易·乾》：“君子终日乾乾，夕惕若厉，无咎”，意即君子不仅要整天自强不息、勤奋谨慎，而且成天都要心存警惕，好像有危险发生一样，才能免除灾祸，顺利发展。在这首诗中，清高宗认为自己执政50余年，处理过各种重要事务，一直勤政、谨慎。

　　嘉庆十六年，清仁宗作《素心堂》曰：

　　几暇消长日，诗书契素心。

　　探原必竟委，学古勉居今。

　　精一危微贯，典谟诰戒寻。

　　内修果不懈，外诱讵能侵？

　　义路循行久，仁忠涵育深。

　　光辉渐充实，坐照庆咸临。

　　清仁宗在素心堂读书，欲寻根究底，效法古代明君的言行，加强自身修行。

　　嘉庆二十四年，清仁宗作《素心堂》言：

　　考命继大统，夙夜矢敬钦。

　　繁华性相远，实予之素心。

　　所本在经籍，有暇即探寻。

　　内省果不疚，外诱奚能侵？

　　守成除妄想，惕若天难谌。

　　君民情贯注，交泰孚惠深。

　　清仁宗首先感激乃父钦定自己继承皇位，然后表达自己的“素心”，即读书、内省，集中精力处理好君民关系，达到君臣之间互相沟通、上下同心，当好守成之君。

　　三 知鱼亭东北之一景：萃景斋

　　上引《日下旧闻考》谓萃景斋位于知鱼亭东北，清高宗御书额。另外，清高宗还撰写了两首关于该景观的诗文。

　　乾隆五十二年，清高宗作《萃景斋口号》称：

　　砌草墙桃意与融，若为之绿若为红。

　　芸斋萃者似无尽，原自不离方寸中。

　　这首诗选取典型的自然景观绿草、桃树来描写萃景斋之佳景。

　　乾隆五十四年，清高宗又作《萃景斋题句》云：

　　望霖之际喜鸠鸣，盼霁之时爱鹊噪。

　　设或颠倒逢其会，则又颠倒殊其好。

　　可识人情本无定，万物那尽如愿报。

　　弗如愿斯怃然增，而其怃本由自召。

　　斋名萃景景萃斯，不若无欲观其徼。

　　“望霖之际喜鸠鸣，盼霁之时爱鹊噪”之后小注曰：“鸠唤雨，鹊噪晴，农家用为占验。”

　　这首诗体现清高宗期盼雨水适宜，以利于庄稼生长，却又感慨万物无常，人对此事无法掌控。尽管清高宗在位前期，农业繁荣，清朝的经济仍然位居世界前列。可是，清高宗在位后期，国内人口激增，各种劝农措施因政务废弛而不举，农业生产和社会经济也急剧衰落。

　　四 简短的结语

　　综上所述，清世宗、清高宗和清仁宗笔下的坦坦荡荡，不仅妙趣横生，他们还追求坦坦荡荡的人生境界，表达注重修身养性、重视农业、施行仁政和勤政爱民的政治理念。